“换脸”的两难

我衷心祝福伊莎贝尔。迪努瓦尔——世界上首位接受“换脸术”的法国女子。
迪努瓦尔是幸运的。去年5月,她在昏睡中被宠物狗咬去脸上一大块肉,鼻子没了,嘴唇没了,下巴没了。对于一个年仅38岁的女子来说,这是多么惨重的打击。正当她极度心灰意冷的时候,11月27日,一位脑死亡者捐出了自己的脸,亚眠医院为她进行了面部移植手术。从她2月6日与媒体记者见面的镜头中,我们看到,尽管脸下部还有明显的伤痕,但讲话、饮食已无太大困难。正如她所说:“与所有人一样,我能恢复正常生活了。”不仅如此,“我的手术将能让其他(毁容)人再活过来。”
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,应该说,迪努瓦尔的“换脸术”取得了初步成功。这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,将载入医学史册。不难想象,世界上多少备受毁容煎熬的人,热切希望得到迪努瓦尔的幸运,有一张新的脸,开始新的生活啊。据报道,今年4月,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为一位李姓男青年进行了我国首例换脸手术。
这完全可以理解。毕竟,脸是人认同的最直观最重要的标志。这种认同包括自我认同和相互认同。脸突然之间严重变异了,很可能一下子自己不认识自己,亲人、朋友、同事也不认识自己。“我是谁?”“你是谁?”作为一个有感情有尊严的人,有千丝万缕社会联系的人,面对如此残酷的问题,自然难以接受,除了留下刺心的痛。因此,一个人的脸不止是生理学的,而且还是心理学、社会学的。不能认同,生活还有什么价值、什么意义呢?
然而,事情往往有另一面。既然认同这么重要,也就难以避免有的人会利用变更认同来达到别样的目的。比如罪犯利用“易容”来逃避惩罚,或者,“丑人”通过美容来提高身价。能够允许这些“非医学目的”而实施“换脸术”吗?我相信,多数人都不会赞同好端端的面部移植手术,用来制造认同的混乱,为非医学目的服务。更重要的是,面部移植手术难度极大,技术要求极高。这是因为,面部血管非常丰富,对外来组织又特别敏感,排异性很强。弄得不好,非但解决不了认同危机,反而会带来更大更多的麻烦。因此,尽管世界上和我国有了成功先例,还是不宜盲目推广。
这样的两难并非“换脸”所独有,而是生命伦理的普遍状态。比如胚胎干细胞,具备“发育全能性”的神奇功能,如开发出来将引发医疗的革命,但又触及胚胎生命的禁区,还可能滑向生殖性克隆(克隆人)。转基因作物,具有抗虫害、抗干旱(或抗涝)等特性,既能减少农药、化肥的使用,又能提高产品的产量和品质,但也可能对环境和人体带来危害。到底该不该做,如何来做?这是科学家、伦理学家和公众不能不面对的问题。总的来说,要择其善者而从之,尽可能开发利用生命科技造福人类的一面,而抑制排除其不利于人的负面。这就要求我们重视和严格伦理规范。我想,这或许便是当今生命伦理会从后台走向前台的一个原因吧?
作者:沈铭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