迪瓦因和他的“和平教团运动”

1965年秋。

  布鲁克宁郊外的一处公共墓地。

  萧瑟秋风中,枯黄的树叶飘到了一座立有很大墓碑的坟前。无声的碑文和照片告诉人们:这里埋葬着的,是曾经轰动美国甚至全世界的“创世者”、“圣人”、“和平教团运动”先哲----梅杰迪瓦因。

  一幕荒诞剧

  迪瓦因在1888年出生的时候被他当奴隶的父母取名为乔治贝克。家庭的贫困和白人的歧视,使乔治没有上过一天学。在他成年以前,乔治每天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发泄对白人的仇恨。辱骂和牢骚尽管无法改变他的境况,却在无意中练就了他超群的演讲才能,乔治出名了。

  18岁的乔治开始参加一个黑人教会,每天的绝大多数时间用于静坐修心,以求悟道。经过两年的修炼,仇视的心态渐趋平衡,他终于领悟到,自己最擅长的项目是预言。据说他曾成功地预言了卡罗林纳州大地震和一起严重的交通事故,由此,不识字的乔治赢得了“真理之子”的美誉,并取代了黑人牧师的位置,成为该教会的青年教主。

  然而,好景不长。1908年初,也就是他执掌教位不久,他又预言“战神”即将来临。在积极组织黑人民众准备迎接“战神”,随“战神”共同讨伐制造不平等、制造种族歧视的“恶魔”----白人时,他竟来不及替自己预言一下----警方冲进了教会,以制造动乱的罪名,逮捕了这位“真理之子”。随后他被当局判决监禁半年。

  在狱中,他承受了白人狱警对他的特殊“照顾”----干最重的活,吃最差的饭,从来就没有吃饱过,严刑拷打几乎成了家常便饭。但他把这些看成是一个干大事业的人必须经历的磨难。半年的牢狱之灾,非但没有让他垮下去,相反练就了他超人的意志力。

  可是,出狱之后,当他径直来到入狱前的那所教堂时,他却伤心地发现,他的“真理之子”的位置已被他人取代。显然,他受到了黑人信徒的冷落。而且,无论他怎样努力,他也无法恢复昔日的风光。22岁的那年,他黯然地离开了这块再也无所作为的土地,移居巴尔的摩,等待重振“上帝”大业的时机到来。

  初到他乡,人生地疏,为了生计,乔治在一家黑人老板开的花店里找了份临时工。不久,他就耐不住寂寞了,开始有意无意地给老板讲一些过去自己成功的“预言”。谁知笃信基督都教的老板并不相信,总是一笑了之。于是,处心积虑准备东山再起的乔治自编自导了一出戏,终于让老板相信了这个黑人打工他的“预言”天赋。

  好运再一次降临到这个黑人小伙子头上,乔治出名了。他的“预言”才能受到了当时颇有影响的黑人传教士莫里斯的重视,年轻的乔治受邀当他的助手,即牧师。

  而一心要干大事业的乔治岂能甘心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副手?他的目标是要取莫里斯而代之。莫里斯后悔了,但他毕竟功底深厚,凭借信徒的支持,稳守巴尔的摩山头不变;倒霉的“预言家”只得再次远走他乡。24岁的乔治流浪到了佐治亚州的瓦多斯特镇,准备另立山头。

  瓦多斯特镇的居民多为黑人。乔治就在这里租了一间小屋,以“宇宙之神乔治”的名义进行布道。白人和黑人之间的矛盾成了他布道的主要内容。极富激情的演讲和大胆的布道言论,引起了当地黑人居民的极大兴趣,也引起了当地警方的注意。他们以扰乱社会治安罪逮捕了乔治。

  第一次当“真理之子”的牢狱之灾尚记忆犹新,第二次当“宇宙之神”的牢狱之灾却又在眼前了。或许是因为当局认为这个外乡人的行为言论太荒诞可笑,属非正常之人,竟没有把他送进监狱,而是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。

  其实,只要离开他的“上帝”,乔治根本就是一个常人。在精神病院,他倒是不敢造次,老老实实地呆了几个星期,就被放了出来。只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乔治再也不是什么“宇宙之神”了。

  瓦多斯特镇是混不下去了。何去何从?乔治滋生了去纽约闯闯的念头。可是他很快就失望地发现,那里并不是他的天堂。于是,在这个大城市里待了一段时间后,他又去了另一个城市布鲁克宁,并为自己取名“梅杰迪瓦因”。从此,乔治贝克被人渐渐遗忘了。

  当时的美国出现了一种新型的行业----就业培训所。善于投机的迪瓦因瞅准机会,也依样画葫芦地办了一个“迪瓦因就业培训所”。他的腰包渐渐鼓起来了。

  对于财富无止境的贪求使他并不满足于办学所得到的那一点辛苦钱,尽管他始终教导学员不贪淫、不贪欲。他知道通过传道敛集财富是一条即得名又得利的捷径,他决定就这么办!

  于是,迪瓦因用培训所的收入搞了一个“和平教团运动”,他是教主,底下有几个和他一样不识字的黑人跟着他。开始的时候,他们没有活动经费,只能靠自己出外打工挣钱,挣钱之余,再诵“经”布道。所谓的“经”,只不过是迪瓦因的“灵感突现”。他让几个识字的信徒随时记下他的片言只语,再由识字者教给那些文盲,有空便念,死记在心。就这样苦心经营,惨惨淡淡地过了10年。

  没想到到了1932年,竟时来运转,一封控告信帮了迪瓦因的大忙,使他名声大振。控告信是迪瓦因教派所在地的邻居们写的。他们向布鲁克宁法官斯来特控告迪瓦因聚众喧哗,骚扰四邻。斯来特出于对黑人的偏见,未经仔细调查就判迪瓦因监禁一年,外加罚款500美元。

  迪瓦因不服,提出上诉。而就在上诉的第三天,从无心血管疾病的斯来特却突然死于心肌醒塞。舆论大哗。面对新闻界的怀疑,迪瓦因故做神秘,宣称这是上帝的惩罚。言下之意,他迪瓦因就是“上帝”。

  这下,迪瓦因真正出了名,他的“和平教团活动”也迅速成为当时影响最大的黑人教派团体。而更让这个昔日的穷小子心花怒放的是,他由此聚敛了巨额财富,购置了多处高级别墅。为了展示他的荣华富贵,迪瓦因规定每周三召开的信徒“聚议会”要一周换一个地方。他甚至可笑地吹嘘自己:“我有比原子弹更伟大的发现。我创造上帝,让地动山摇。我来到所有的人和所有的民族面前,是为使他们满足、安宁、舒适、可爱、成功、富有和乐观。”他称自己是“宇宙的主宰迪瓦因大帝。”除了美国,在加拿大、英国、澳大利亚、瑞典、奥地利和德国,都有他的虔诚信徒。20世纪30-40年代,几乎成了迪瓦因的时代。

  一切并不奇怪

  一个十足的文盲,却干出了如此惊人的“壮举”,不仅占有上千万的财富,还有上百万的信徒,他们尊他为“父”,拜他为“创造过去,现在和未来一切的全能上帝、大师、创造者和完成者”,仿佛天方夜谭一般!

  迪瓦因起初并没有想到能当神,一旦尝到了被别人吹捧为神的滋味,竟一发而不可收拾。他专门配备了25个年轻漂亮的女秘书,只为能随时随地记下他的“神思”和指示;他授权办了一份“和平教团运动”的机关报《新日子报》,经常登载他的奇谈怪论和“圣旨圣训”。他宣称,他的信徒都不会死,即使死了,他们的灵魂也会附在另一个人的身上继续存在;他担保,只要信徒们认真遵守他的学说,任何人都不会生病;在艰难危急无计可施之时,只要一心想着他,不断默念“谢谢你,我们的你,”便会绝处逢生,化验为夷。

  不知是无知,还是因为本身就逻辑思路混乱,迪瓦因的言谈常常前言不搭后语,一会儿是他创造了上帝,一会儿他又是上帝,却一概被信徒们奉为“圣训”,统统接受。迪瓦因还有《新日子报》上吹嘘自己控制着2000万张选票,随时都可能入主白宫……

  每一次的“聚议会”,都有信徒声泪俱下地诉说他们因信仰迪瓦因疾病不治自愈的经过,声称不需要吃任何药,打任何针就能痊愈。

  一些偶然发生的事件,也成为迪瓦因“神秘力量”的体现。迪瓦因愈来愈成为至高无上的圣人了。

  随着迪瓦因一次次地被神化,他有时候真的认为自己就是“神”了。

  尽管迪瓦因成了法力无边的“神”,有一件事却始终是他讳莫如深的心病,那就是他难以启齿的出身。迪瓦因很为自己的出身而自卑,他绝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出身于一个黑人奴隶家庭,从来没有上过一天学,还曾经坐过半年牢……太可怕了,这些经历犹如烙印一般印在他心底的最深处,独自沉思时,这些永不愈合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。所以,每当别人问起他的身世时,他只能故弄玄虚,含糊其词:“这是一个谜,连我自己都不清楚,我只知道,我统帅宇宙,我曾化身为人,叫迪瓦因。”他的身世因此被传得神乎其神。

  有人说他来自另一个星球,并已经让其他鉴于上的所有人皈依了“和平教团运动”;而地球上人种繁多,“悟性”参差不齐,要使所有地球人都皈依“和平教团运动”实非易事,因此,他化身为最受歧视的黑人辛勤传教。

  也有人说他出世前有一种灵光照亮了整个美国,而这种灵光来自于神秘的宇宙;他出生后,就被一个神秘人物抱走了。

  就在公众极尽渲染之时,曾和迪瓦因共事过一段时间并深知他底细的圣约翰瓦因,出于同行间的嫉妒心理,公开站出来贬斥迪瓦因是一个“最卑鄙”、“最龌龊”的江湖骗子,还在许多小报上发表揭露迪瓦因起初身份的文章,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,强调这个卑劣的小人其实是一个文盲,一个无知者。

  迪瓦因奋起反驳,可事实如此,又怎能辩驳得清?相反,不利于“和平教团运动”发展的情况却愈演愈烈。眼看难以招架,情急之下,他干脆采取沉默政策,任凭约翰瓦因去说,决不应战,倒也慢慢平息了这场风波。

  岂料一波未平,一波又起,一个新的敌人出现了,而且,这个敌人来自教团内部,来自迪瓦因的身边。此人叫维奥娜威尔逊,曾经卖淫、酗酒、偷盗,可谓五毒俱全。可是加入迪瓦因的教会后,不仅得了个“忠诚梅丽”的教名,还迅速获取高位,执掌教会的全部财产,并兼管《新日子报》的印刷与发行。

  随着权力的提升,“忠诚梅丽”的野心也越来越大。她不仅侵吞巨款,还拉帮结派,企图孤立迪瓦因,取而代之。

  迪瓦因觉察后,解除了她的全部职务,并把她贬到厨房洗盘子。这个女人一怒之下离开了“和平教团运动”,并以“内幕人”的身份四处游说,控告迪瓦因犯有各种十恶不赦的罪行。在当地的一张小报上,她罗列了最严重的十大罪状:

  一、不择手段,敲诈钱财;

  二、串通计谋,引诱不明真相的人入教;

  三、侵吞信徒资产;

  四、剥夺信徒人身自由,言论自由;

  五、殴打妻子;

  六、奸淫女信徒;

  七、破坏婚姻,强行拆散合法夫妻;

  八、非法拘禁他人;

  九、隐瞒真实姓名,偷税漏税;

  十、私藏武器。

  正当迪瓦因尴尬之际,“忠诚梅丽”因醉酒遭遇车祸,险些丧命。迪瓦因趁此大造舆论,说凡是违背他的人,都没有好下场。

  “忠诚梅丽”害怕了,回过头来向迪瓦因求饶,要求重新入会,还主动献出了自己的5000美元存款。

  老奸巨滑的迪瓦因虽说答应了,但他仍叫她去洗盘子,并派人暗地里监视她。于是,她又离开了教会,还吵着闹着要还钱。

  爱财如命的迪瓦因断然拒绝。破釜沉舟的“忠诚梅丽”将迪瓦因告上了法庭。法庭上,一方说那5000美元是对方主动献上的,是悔过费和求恕费;另一方则反驳说那5000美元是对方强迫她交的,否则就不收留她,不停让病魔骚扰她,惊吓她,甚至要她的命。

  法院通过调查取证,判决迪瓦因还钱,可他坚持不还。这个万能的上帝害怕再次牢狱之灾,不得不移居他城,直至判决过期失效。

  荒唐和“辉煌”同时结束

  迪瓦因自吹他是上帝的化身,或者是他创造了上帝,他会长生不老,直到所有的地球人皈依,他才能完成在地球上的使命,离开地球。然而,他竟忘了自己也是吃五谷的凡胎肉身,也会生老病死。果然,到1965年,随着迪瓦因的一命呜呼,这出闹剧也终于结束了。他的信徒纷纷作鸟兽散,他的灵魂似乎也滑附在另一个人身上的迹象。他的巨额财产和领导权全留给了他的第二任妻子----比他小40岁的女秘书“可爱天使”,但不久就被一个叫耶稣安拉艾曼努尔的信徒篡夺去了。

  没有上过一天学的文盲利用人们的无知和狂热制造了一个弥天大谎,居然成了“真理之子”、“宇宙之神”、“宇宙的主宰”和“上帝的化身”。然而,令地底下的乔治贝克遗憾的是,在他死后不久,人们就对失去了兴趣,独独留下了不少笑柄。